诺丁的跑道跑道在晨雾中苏醒,赭红色的塑胶颗粒吸饱了露水,颜色深了一层。我系紧鞋带,踏上这条环形的路——它没有起点,亦无终点。每一步踏下,都像在叩问一个循环的命题:为何奔跑?

诺丁的跑道
跑道在晨雾中苏醒,赭红色的塑胶颗粒吸饱了露水,颜色深了一层。我系紧鞋带,踏上这条环形的路——它没有起点,亦无终点。每一步踏下,都像在叩问一个循环的命题:为何奔跑?
我想起诺丁。那位总在黄昏时绕着操场慢跑的老人。他的步伐很慢,几乎像在踱步,可日复一日,从未间断。有一次我问他:“您是在锻炼吗?”他摇摇头,汗水沿着深刻的皱纹淌下:“我在听。”
“听什么?”
“听我的身体和大地吵架,”他笑了,“又和好。”
当时我不懂。直到此刻,当乳酸开始在大腿堆积,呼吸变成粗砺的拉扯,我才隐约触到那句话的边界。体育从来不只是征服距离或战胜他人,它是身体与意志漫长的谈判。诺丁听见的,或许正是这种谈判的絮语——肌肉的抗议、心跳的誓言、骨骼在重力下的坚持与妥协。
第二圈,雾散了些。我看见自己的影子短了又长,像沉默的同伴。体育最深的隐喻就在于此:它让你与自己并存。你既是发令者,也是奔跑者;既是施加痛苦的,也是承受痛苦的。在这绝对的孤独中,你却比任何时候都完整。
诺丁昨天没来跑步。守门人说,他搬去了海边的小镇。我想象他在沙滩上奔跑的样子,脚印被潮汐抹去,仿佛从未跑过。但那已不重要。重要的是奔跑本身,像一句无限循环的誓言。
我加速,冲过想象中那条不存在的线。肺叶灼痛,但脚步轻盈。跑道依然沉默地环绕着,等待下一个黎明,下一个奔跑者,下一场身体与大地的、永恒的争吵与和解。而体育的真义,就在这无尽的循环中,获得它如露水般清澈的、刹那的永恒。